雪漠：一种野性力量的介入会让人与文化不断地升华和进步

觉明

一种野性力量的介入，会让人与文化不断地升华和进步

2018-01-01 雪漠（XueMo） 雪漠禅坛

蒙古境内有一条额济纳河，河边水草丰美，树木丛生，是放牧的上乘之地。而南边的阴山山脉，更是森林密布，鸟兽众多，是打猎的好去处。古时候，匈奴便活跃于此，世代繁衍。

这里的春夏秋三季非常短暂仓促，冬季极为漫长，常伴有大风和暴雪，气候严寒。所以，即使这里可以发展畜牧业，有生存之资，生活在这里也不会是多么惬意的事情。数千年前，这里的生活必然是艰苦的。

但是，在匈奴没有窥见阴山之外、中原大地的壮美和富饶时，他们还是很享受这里的。这里有静静的黎明，有朝霞，有雨露，有明月，有清风，有炊烟，有女人，也有诗情和画意，一切都显得安详、宁静、祥和。正如小学语文课本里的那首诗中写的：“敕勒川，阴山下，天似穹庐，笼盖四野。天苍苍，野茫茫，风吹草低见牛羊。”这里的牧民过着最原始的生活。摔跤、放牧、射箭、打猎，构成了他们日常生活的全部。一切，都像童话。

他们是绝不会想盖房子的，因为他们是个居无定所的民族。哪里有水草，他们就马鞭一挥，奔向哪里。他们的行装也简单，他们很明白什么是物累。他们从来只带生活必需的东西，尤其是帐篷。走到哪里，帐篷就搭在哪里，哪里就是家。他们没有国家、边疆的概念。对他们来说，哪里有水草，哪里就是他们的“国家”。这样的生存环境，造就了匈奴人独有的生活方式，也造就了他们的群体性格。他们的心，永远是游荡的，永远是漂泊的，也永远是坚韧和豪放的。他们狂放不羁，就像野马和苍鹰。同时，他们也是不安分的。

他们代表了中华民族最原始的一种生存状态，所以，他们也是我们的祖先。

据资料记载，最初的时候，整个中华民族都是这样，是一个又一族群构成的，而不是一个大家庭。族群的来源也简单。几个人到一个地方，与当地女人相爱结合，女人就生下一大堆孩子。孩子们围绕母亲，就形成了生活圈子。慢慢地，孩子也变成了父母，母亲成了祖母或外祖母，祖母、父母、孙子们就构成一个个家族或部落。继续繁衍，部落就越来越大。所以，在当时的社会结构中，母亲的作用是非常重要的。“知其母而不知其父”，在当时是非常普遍的现象，史称母系氏族社会。所以，过去的部落就像现在的村落，是由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们构成的群体。在那时的漠北大草原，这样的部落像星星一样多。他们总是随着季节的变换而迁徙，直到今天，藏区仍然有很多这样的部落。

他们占据着一块块草地，只要有水，就能生活。他们喜欢什么动物，就将什么动物画成图案，作为部落的旗帜，这就是图腾，标志着这个部落拥有独立自主权。比如，喜欢狼的，就用狼作为图腾；喜欢鹰的，就用鹰作为图腾……有趣的是，那块土地上的人，是不会有人向往羊的，所以人类历史上从来没有出现过羊图腾。羊是一种温顺的动物，善良，但也孱弱。没有人会向往这样的存在。人类从原始社会开始，崇拜的就是力量和野性。换句话说，人类从原始时期开始，在内心深处就潜藏着一种狂野的东西。随着社会的发展、文明的进步，这种天性渐渐被阉割了。不崇拜羊的人类，却越来越像羊——当然，我说的只是一部分人。

所以，我在《西夏的苍狼》中借紫晓的话，说出了人类对野性力量的一种怀念。

其实，不仅仅是人，文化也需要这种野性的力量。

我们的汉文化有很多优秀的东西，但如果几千年来一直这样的话，就会产生惰性，产生一种毒素，阉割人性中很多优秀的东西。想要消除这种毒素，让人性不要受到阉割，就需要一种外来、野性的文化力量。

纵观中华民族的历史，每当汉文化渐渐变得死气沉沉时，就会有少数民族文化入侵。但这种入侵其实不是掠夺和取替，而是一种融合，是将一种新的东西汇入中华文明的大家庭。这时，中华文化就有了振兴的契机。如果没有少数民族文化的介入，中华文明、汉文化就会变成柏杨所说的“酱缸文化”，沉淀出无数的糟粕和垃圾，毒害人类的灵魂。就像一个古老的池塘，里面的生态环境已经非常稳定了，鱼们都适应了安逸的生活，反而因为懒惰而不健康了。这时候，如果你往里面放进一条不安分的鱼，这条鱼不断像杀手一样追逐池塘里原有的鱼，那些不健康的鱼们就会疯狂地游动，因为它们都想活下去。要活下去，就必须逃命，必须让自己游得快一点、再快一点，那么它们就会变得更加健康。对人类来说，这个“快一点，再快一点”，就是不断地升华和进步。所以，汉文化需要少数民族那种强悍基因的介入，一旦拥有这种基因，中华文化就会真正地发展繁荣。

选文 |《匈奴的子孙》

作者：雪漠（XueMo）

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

转载自https://mp.weixin.qq.com/s?__biz=MjM5ODE4OTA0Mg==&mid=2651829819&idx=2&sn=485066a78b0dede2b2d792b475381e52&chksm=bd3594a68a421db072e8efb045fe159d0c6e3063f2cf59c7a31896cd597b4ac6f88c76fc2e24&mpshare=1&scene=23&srcid=0101egYSUHaDua6TUUAQda3a#rd

觉明

崇文尚武
毛主席有句话讲得非常好——野蛮其体魄，文明其精神。